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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东坡挚爱(为白银萌@柳下挥加更更更!)

第四章 东坡挚爱(为白银萌@柳下挥加更更更!) (第2/2页)

说到这儿,王闰之给梦心之念了一首苏东坡写给她的词——《蝶恋花·送春》:
  
  【雨后春容清更丽。只有离人,幽恨终难洗。北固山前三面水。碧琼梳拥青螺髻。】
  
  【一纸乡书来万里。问我何年,真个成归计。白首送春拚一醉。东风吹破千行泪。】
  
  这首《蝶恋花》梦心之在收集苏轼资料的时候看到过。
  
  在她原有的概念里面,这首词,与其说这是写给王闰之的,不如说是在写苏轼自己的思乡之情。
  
  因为梦境里面是闺蜜的关系,梦心之没什么顾忌,直接打趣:“这首词都没有提到闰之姐姐的名字,哪里看得出来是写给姐姐的?”
  
  “妹妹这么说就没意思了。”王闰之反驳道,“那首所谓的千古悼词也没有提到堂姐的名字吧?”
  
  “所以,《江城子·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》写的不是王弗?”梦心之根本不相信。
  
  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东坡和堂姐,肯定是有过相敬如宾、相濡以沫的年岁。”王闰之给出了自己的解答:“但他写下那首《江城子》,与其说是怀念堂姐,不如说是怀念年少时意气风发的自己。”
  
  “与其说……不如说是。”梦心之哈哈大笑,“我怀疑闰之姐姐在盗用我的句式。”
  
  “我在你的梦境里用什么句式,还不都是你说了算?”王闰之斜睨了梦心之一眼。
  
  梦心之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:“好像也是哈。”
  
  “堂姐陪东坡走过的,是他人生最肆意的那十一年。他怎么可能不怀念?”王闰之言归正传。
  
 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不站队自己的闺蜜,学了这么对年文物和博物馆的梦心之并没有这么容易被说服:“是这样吗?”
  
  王闰之笑着回应:“知道妹妹还是不信。如果你认为死后几年还写悼词代表一生挚爱,东坡写给我的其实更真挚,并且还不是想想而已,而是付诸了行动的,你不能因为那首《江城子》在后世流传最广,就认为那是一生挚爱。”
  
  “付诸行动?”梦心之问,“什么行动?”
  
  “妹妹知道我的封号是同安郡君吧?”王闰之向梦心之确认。
  
  “嗯。知道的。”梦心之点头回应。
  
  “那就行了,都不用等十年,我死后第三年,东坡给我写了一首《蝶恋花·同安生日放鱼,取金光明经救鱼事》,在我生辰的那一天,买鱼放生,为我祈福。”
  
  王闰之借着这首词的名字,顺势回应梦心之最开始的“挑衅”:“这总有提到我了吧?”
  
  梦心之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看过这首词。
  
  但就是能在梦里,清楚地背诵里面的每一句:
  
  【泛泛东风初破五。江柳微黄,万万千千缕。佳气郁葱来绣户。当年江上生奇女。】
  
  【一盏寿觞谁与举。三个明珠,膝上王文度,放尽穷鳞看圉圉。天公为下曼陀雨。】
  
  确实如王闰之所说,这首词不仅情真意切,还有有付诸具体的行动,【放尽穷鳞】——把买来的鱼全都放了。
  
  短短的一首词从王闰之的出生开始写,写完了她的一生。
  
  不是单纯地记录一下梦境,就草草了事。
  
  王闰之:“心之妹妹,知道为什么【当年江上生奇女】吗?”
  
  梦心之:“啊?不知道诶。”
  
  王闰之:“因为我出生在罕见的闰正月,我的名字里的闰字,就是这么来的。”
  
  又是一个梦心之在生活里面没有关注过的知识点。
  
  梦心之睡醒之后,还特地去查了一下,闰正月到底有多罕见。
  
  历史上距离现在最近的闰正月,是1640年,再往后的下一个,是2262年。
  
  不得不说,梦心之有些被梦境里的闰之姐姐给说服了。
  
  十年生死两茫茫在现在流行更广,并不代表当时的思念更强。
  
  可是,既然苏东坡对正室和继室的感情都是经年怀念的。
  
  那到底谁才是挚爱这个问题,还是不太好就这么下定论。
  
  有思及此,梦心之换了一个角度:“我还有一个疑问。不知道问了会不会让闰之姐姐不高兴。”
  
  梦里的王闰之,和历史里面留下的只言片语实的那个王闰之的差别,实在是有些大。
  
  大到梦心之觉得自己可以“没大没小”畅所欲言。
  
  “你可以问问,回头我再告诉你,我会不会不高兴。”王闰之的回应竟然有些俏皮。
  
  梦心之:“那我就问了啊。”
  
  王闰之:“嗯,我等着。”
  
  梦心之:“在乌台诗案的那个时候,换做王弗和王朝云,都不可能烧掉东坡居士的文字。那是他的生命啊。所以,我们后世人都说,东坡居士的三个女人里面,就属你最没有才华,也最不懂他。闰之姐姐你认同这个说法吗?”
  
  又是一个大多数人,包括爸爸宗极会有的疑惑。
  
  王闰之没有生气,却斩钉截铁地提出了反对:“你们后世人都错了,只有我最懂他。”
  
  梦心之:“何以见得?”
  
  王闰之:“命要是没了,哪里还有后来的传世之作?如果我那时候不烧了他的文字书信,乌台诗案他就交代在42岁了。在那样的情况下含恨而终,别说后面的传世之作了,连他以前的诗文,都不见得能传下来多少首?”
  
  梦心之:“这个……”
  
  王闰之:“你们只说我烧了多少,怎么不想想,东坡流传下来诗词书信为什么还是这么多?”
  
  梦心之:“姐姐这么说,好像也有道理……”
  
  王闰之:“是吧?你们总说,在东坡的文字里面,找不到太多关于我的,还说我一点都没有才情。那些统统都不是事实。”
  
  梦心之:“那事实是什么呢?闰之姐姐。”
  
  梦心之求知若渴的时候,嘴巴最甜。
  
  哪怕在梦里,也是同样的性子。
  
  在这一点上,宗意是随了姐姐。
  
  王闰之:“事实是,我把能展现我才情的诗词书信都烧光了啊。再有,比起让他做什么天下文章宗师,我更希望他只是一个简单而快乐的吃货,比起保护他的文字,我更愿意烧菜给他吃。”
  
  梦心之:“可是,哪怕不说你的堂姐王弗,王朝云也是你跨不过去的坎儿啊。淡妆浓抹总相宜诶,那是多么美好的相遇。”
  
  王闰之:“淡妆浓抹总相宜,写的就是风景。过多的解读,都是你们后世的以讹传讹。”
  
  梦心之:“行,那我不说这些揣测性质的。东坡居士曾亲笔为王朝云写下过【不合时宜,惟有朝云能识我;独弹古调,每逢暮雨倍思卿。】哪怕别的事情是后世以讹传讹,亲笔写的,总做不得假吧?”
  
  王闰之:“是做不得假。朝云十二岁便被买入府做侍女,从她十二岁到十八岁,皆由我亲自调教。在她十八岁的时候,也是我让东坡纳她为妾室。你说东坡为什么说惟有朝云能识我?连东坡肉都是我教她做的!”
  
  在梦里,梦心之和闰之姐姐聊了很多。
  
  一开始,梦心之是非常坚持自己的立场的。
  
  直到王闰之和她说:“你既然能查到东坡亲笔给王朝云提的字,肯定也能找到他写给我的《祭亡妻同安郡君文》里面最重要的信息。”
  
  梦心之问:“什么信息?”
  
  王闰之答:“东坡对自己身后事的安排。他要求死后和我葬在一起,【唯有同穴,尚蹈此言】。她们流传下来的故事再多又如何?和东坡生同衾死同穴的人,只有我一个。不是堂姐王弗也不是侍妾王朝云。”
  
  梦心之在这个时候醒了,醒来之后,她就发现自己在梦里被被说服了。
  
  如果生则同衾死则同穴,生生世世都想在一起的那一个人都不是一生挚爱,那还有谁能是?
  
  ……
  
  梦心之愣了好一会儿,才开始回应诗兴大发的爸爸:“我是学文物的,【有人说】这样的字眼,在我这里是不能被接受成为证据的。在梦里,王闰之和我说,《饮湖上初晴后雨》和王朝云没有关系。”
  
  既然【有人说】不被接受,宗极就开始摆事实:“那她把苏东坡的文字书信烧了个【十亡其七八矣】总是历史上有记载的吧?”
  
  “首先,苏东坡因为心疼自己的诗稿,在重新整理的时候,很可能用了夸张的修饰,其次,王闰之这么做救了苏东坡的命,让他在乌台诗案活了下来。”
  
  梦心之用了从梦里得到的理由:“该流传下来的,早早就有人记录了。没有那一烧,哪来乌台诗案之后的那么多传世之作?别说后面的没有了,那之前写的,也可能大部分都失传了。”
  
  “那倒也是,如果东坡居士那么早就撒手人寰了……”宗极有点不敢想下去:“这也是王闰之在梦里和你说的?”
  
  “是的。”梦心之向来不对爸爸隐瞒自己的梦,从小到大,一直如此。
  
  “我们阿心的梦,可比【有人说】靠谱多了。”宗极感叹。
  
  “爸爸确定不是在取笑我?”梦心之盯着宗极看。
  
  “当然!”宗极再次拿酒瓶和梦心之碰了一下,一大口原浆下肚,紧接着又来了一句,“听你这么说,我还想起来一个细节。”
  
  “什么细节?”
  
  “苏轼的弟弟苏辙,写过两篇祭文《祭亡嫂王氏文》,写的都是王闰之。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。也是苏轼的正室王弗不曾有过的待遇。”
  
  宗极自己做了一个小小的总结:“这也能从侧面说明,王闰之对于苏轼一家人来说,是不一样的存在,是不是?”
  
  梦心之看过这两篇祭文。
  
  做完和王闰之喝闺蜜下午茶的梦,她专门去梳理了一下关于王闰之的资料。
  
  她是有意为之,知道有两篇《祭亡嫂王氏文》属于正常。
  
  宗极也知道这样的细节,就让梦心之很是有些意外。
  
  “爸爸,你以前可没有这么了解历史人物。”
  
  “阿心也说是以前了,以前和现在能一样吗?”宗极一脸的得意。
  
  “有什么不一样?”
  
  “以前呢,爸爸对历史人物的喜欢,只要做到走马观花就够了,现在就得配合阿心随时可能会做的梦。不了解深入一下,怎么能像现在这样,和阿心这么有话聊呢?”
  
  有爹如此,女复何求?
  
  “表扬一下,老宗同志为了和我有共同话题,也真的是有够拼的。”梦心之回敬了一下宗极。
  
  “那不然呢?谁让我是你爸?”宗极很是有些骄傲。
  
  梦心之却忽然严肃了起来:“爸爸不会觉得我是神经错乱吗?”
  
  “必须不觉得!”
  
  “还是爸爸最好了。”梦心之放下酒瓶,挽起了宗极的胳膊,不无感叹地说:“我妈都已经放弃对我的治疗了。”
  
  “不会的。”宗极又帮梦心之整理了一下头发。
  
  “怎么不会?”梦心之撇了撇嘴,“你看看我妈那副整天担心我把妹妹带偏的嘴脸。”
  
  “你每次做完梦,都会第一时间去查典籍。你还为了你的那些梦,选了文物和博物馆专业,这么孜孜以求的韧性,也没有梦到什么都信。我可想不出来,这样的阿心有哪里错乱,又或者会把人带偏的。”
  
  “妈妈要是能和你一样想就好了。”梦心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  
  “这有什么的?随便你妈妈怎么想呗,反正爸爸永远站在你这边。”宗极举起酒瓶。
  
  梦心之也拿起自己的,轻轻碰了一下,一口把剩底的全部喝下。
  
  她摇晃着空酒瓶,看破且说破:“你和我妈是不是也说了同样的话?”
  
  宗极并不否认,后退一步,故作惊讶道:“阿心是怎么知道的?该不会爸爸和妈妈说的私房话,阿心都能梦到吧?”
  
  “难说哦~谁让我跟我妈姓梦呢?姓梦的人,做什么梦都不奇怪。”
  
  说是什么说。
  
  梦心之的梦其实并不离经叛道。
  
  能出现在她梦里的,全都是她在生活里面认真研究过的作品或者历史人物。
  
  唯一奇怪的地方在于,她总能和刚刚看到过的艺术作品,或者正在研究的历史人物,成为“没大没小”的闺蜜或者忘年交。
  
  用非常现代的语言,聊着古今中外的话题。
  
  并且总能在梦里豁然开朗。
  
  解决掉她在研究时候的那些百思不得其解的细节。
  
  梦心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。
  
  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样的梦的。
  
  她的记忆开始于六岁。
  
  那一年,爸爸带她去电影院看了《达·芬奇密码》。
  
  那是她第一次看电影,也是第一次梦见艺术作品里面的人。
  
  或许以前也梦到过,只是太小她不记得。
  
  又或许,她在六岁之前,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到艺术作品。
  
  也没有人会因为她想看一幅画,就不远万里地带她去卢浮宫。
  
  同样是做梦这件事情。
  
  妈妈觉得她神经错乱,分不清梦境和现实。
  
  爸爸认为她充满想象,开始恶补历史知识。
  
  天大地大,爸爸最大。
  
  千好万好,爸爸最好。
  
  梦心之最最最喜欢她给自己选的爸爸。
  
  六岁的那一年。
  
  她见宗极的第一面——
  
  问宗极的第一个问题——
  
  “你能不能做我的爸爸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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