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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德国的时候,孟镜年与江澄有过两三次会面,都是他的生日,或者对方的生日。
每回见面,江澄的状况都不是很好,她有中度的焦虑症,每到考试周就更严重。最后一次见面,江澄跟他说,头发一把一把地掉,也不知道这书还能不能念到毕业。
实际上最让她崩溃的绝非学业,而是,她一个二十八岁的人,还必须每天给汪兰舟打一个电话报备,自己想穿什么衣服都没有决定权。有次圣诞舞会,她穿条红色的吊带长裙,中途接到汪兰舟的电话,套了件大衣出去接听,兴许没有捂得严实,让汪兰舟看见了,说她衣服的领口太低,正常家教的女孩子,穿衣服还是应当得体一些。江澄吐槽,得亏汪兰舟没去舒尔特岛看一看,那沙滩上男男女女都是全-裸晒日光浴的。
汪兰舟说:“希望她明年能顺利毕业,早点回国。到她这个年纪,也该开始兼顾家庭了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,她看着孟镜年,所有深意都藏在那微笑里。
孟镜年骤然觉得空气都稀薄了两分。
聊一聊院里趣事,这一顿也算宾主尽欢。
江思道和汪兰舟将孟镜年送去门口,说要帮他叫车,他婉拒道谢,说走到地铁站去,正好吹风醒酒。
沿途步道上种了稀稀拉拉的几棵樱花树,花已半落。
兜里手机震动。
父亲孟震卿打来的电话:“镜年,跟老师吃过饭了?”
“吃过了。”
“你妈让你带去的茶叶,没忘吧?”
“没有。师母很喜欢,说下次约妈去爬山。”
“我听你老师说了,预答辩表现不错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可以,不算辱没你老师的栽培。”孟震卿声音有几分愉悦,“你人回学校没有?今晚回家休息吧?”
“……已经在车上了。”
“那好。回去早点休息,周末回家吃饭。”
“好。您和妈也早点休息。”
电话挂断,孟镜年走进路边的小超市,买了一瓶冰水。
等付完款回到微信主页,一个带小红点的对话框,浮到了置顶的文件传输助手下方。
林一一:小舅,你今晚是不是去江院长家吃饭了?
孟镜年手里拿着水,一边往外走,一边单手回复消息:你怎么知道?
林一一:猜的。
孟镜年笑了一下,回复:这么聪明。
林一一:你今晚要去你父母家里休息吗?
mjn:不去。准备回学校了。
林一一:开车过来的?
mjn:坐的地铁。
林一一:可不可以等我一下,我跟你一起。
没等他把疑问打出来,她已回复:下午来了老校区一趟。
mjn:我马上到地铁站了。你过来吧,我等你。
孟镜年把地铁站的定位发了过去。
林一一:我过来十分钟。
mjn:好。
这一站并不是热门站点,且已过了晚高峰,站里寥寥数名乘客。
孟镜年过安检,刷乘车码进站,坐扶梯,到了地下乘车的地方,找一处金属长椅,坐了下来。
站内灯光冷白,格外显得空间空旷,列车进站时,地底隧道潮湿的风扑面而来。
孟镜年微微躬身,两臂撑住膝盖,手机拿在手里,无意识转动。
三趟列车驶过,十来分钟时间过去,那种深重的疲惫感仍未从他的骨缝里散去。
片刻,他听见不远处一道匆匆的脚步声。
转头望去,目光定住,辨认了一会儿,才确定那是林檎。
应当是刚刚拍摄完毕,还带着妆,暗紫色的眼影与口红,身上一条拼拼凑凑的黑色吊带长裙,裙身缝了一层黑色网纱,纱网之下,缀着暗红枯萎的玫瑰花,像一条血迹,从心口蔓延而下。
她单肩荷着一只黑色背包,手里捏着手机,跑得气喘吁吁。
目光望过来,看见他之后,脚步才缓了下来:“不好意思,打车过来的,路上有点堵。”
孟镜年微笑说:“没关系。不用着急。”
林檎看了一眼显示屏,下一趟车还有三分钟,她走到了座椅旁,将那看着便很沉的背包卸下放在一旁,挨着孟镜年坐下来。
“刚拍完照?”
“嗯。”
“在哪里拍?”
“植物园那边。”
孟镜年在心里过了一下方位图,植物园旁边就有地铁站,而且是直达学校的线路,如果他没记错的话。
那何必打车过来?
他目光落在林檎身上,定了一瞬。
林檎还有点喘,平息了一下呼吸,转头看过来。
孟镜年收回目光。
“答辩不顺利吗?”林檎看着他,“你好像不大高兴。”
“很顺利。”孟镜年淡笑,“没有不高兴,只是有点累。”
林檎盯住他。
被这样一双化着夸张紫色眼影的眼睛盯住,孟镜年很难觉得自在,他笑了笑说:“盯着我干什么?没礼貌。”
“哦。”林檎把目光移开,“就想看一下,你撒谎的时候,是什么样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