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40章 釜底抽薪 (第2/2页)
“唯……”心腹应答了一声,便退了下去。
吴懿默默的坐在大堂之内,盯着桌案之上新摆放上去的讨逆将军的印绶,不言不笑,一动不动,直至夕阳落山,四周开始昏暗起来,就像是一尊雕像一般。
良久,吴懿忽然挺直了腰身,然后伸出手,在半空之中停留了片刻,旋即将桌案之上的所有东西全数拂到了地上……
讨逆将军的铜印,咕咚一声在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,翻了个底朝天,露出崭新篆刻的“讨逆将军章”五个篆字,笔画之间,多有些仓促斧凿之意。
汉代印章,分为印,章二类,大多数汉代官职都称印,比如像是郪县,就有“郪县令印”,但是唯独汉将军印,习惯称之为“章”,但不是绝对,比如“征西将军”这一类的正儿八经的将军职位,便是“征西将军斐印”,而不是“征西将军章”。
大多数出现所谓“将军章”的,便是像是吴懿拂到地上的这个样的了,因为不入品级,所以不加姓氏,再加上汉代对于这种将军职位都是随时加封,随时撤销,有时候在军阵当中,临时加封,用来确定军队之间级别高低,统属范围,因此也就称之为“某某将军章”,当然,若是担任的时间较长,已经可以算是终身称号了或是一种荣誉称号了,也可以改成“某某将军印”,比如较为出名的“度辽将军印”,便是如此。
将军章,也是因为临时增设,所以多半临时浇筑,临时篆刻,所以边角之处,也自然是多有一些不圆润。
吴懿站在讨逆将军这枚印章之前,目光低垂,不知道在想着一些什么,沉默了许久,然后竟然没有捡起,也没有踩踏,就像是在道路中间遇见了一块小石头一样,直接抬腿跨过了这枚印章,背着手,转向了后堂去了。
夕阳西下,黑影渐渐的从大堂的一侧开始蔓延开来,似乎很慢,但是实际上却很快,带着一种不容否决,不容置疑的坚定,覆盖到了地上的讨逆将军章的身上,然后咕噜一声,吞咽了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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想要玩釜底抽薪的,远远不止征西将军斐潜一个人。
远在许县,董承也觉得,釜底抽薪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。
董承从某个角度来说,也算是大汉朝的外戚了,但是他这个外戚当得很是不爽。翻翻看大汉历朝历代的光辉无比的外戚历史,不说什么卫氏霍氏窦氏了,就连次一档的王氏梁氏也都没得比,就连何进……
呸!
想某堂堂董承,和何进那个无脑屠夫相比,岂不是失了身份?
何进为什么死了?还不是因为优柔寡断,当断不断?
而董承觉得,现在就是应该到了需要进行决断的时候了。
前些时日,董贵人有喜了,汉帝刘协趁着这个机会,便封了董承为车骑将军,当然,也封了斐潜为膘骑将军……
暂且不论远在关中川中的斐潜,单说这个新出炉的车骑将军董承,在经历了短暂的兴奋期之后,便是陷入了圣人一般的空虚感。
我是谁?我在哪?我要做什么?
哲学三问,困扰的人从古至今都有,也自然包括了董承。
说实在话,大汉王朝上下三四百年,活的窝囊无比的外戚也有,但是更多的是风光无比,权柄滔天的外戚家族。当然,巅峰过后被满家炒斩,诛灭九族也不少,不过么,就像是不走人行横道,也不走天桥,就是要直接穿越马路,展示一下跨栏技术的非专业运动员一样,脑海之中知道这样做有风险,但是认为自己可以避免,又或是觉得这种风险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一样……
许多怨恨的起因,有时候很简单,简单到让人瞠目结舌。
引发董承滔天一般的怨念的,其实就是一辆车。
董承就觉得,自己这个车骑将军,连他娘的一辆像样子的车都没有,还他娘的叫个屁车骑将军?
虽然现在许县名义上是天子居所,大汉王朝的政治中心,但是实际上,这个中心并不算是多么繁荣,至少在这个时刻是如此。
因为征西将军,嗯,现在或许就要开始叫做膘骑将军了,斐潜在并北关中搞得商贸风生水起,自然带出了经济上面的虹吸效应,导致许多钱财物资都集中到了并北关中,许县之处自然没有像历史上的那么宽裕了。
当然,就算是历史上的许县,也不见得有多么的宽松。历史上记载,汉帝刘协需要出行的时候,甚至找不到四匹同颜色的马匹来拉车,许多朝廷大臣,出行也都是靠牛车,连马都没有。
现在么,原本应该收入囊中的宛城,成为了征西将军外戚黄氏的自留地,原本应该倾向于曹操的河东区域,也成为了征西将军的产粮地,就连河洛弘农杨氏,也跟着征西而不是像是历史上一样投靠了曹操,所以对于曹操整体经济来说,自然是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。
再加上曹操当下紧锣密鼓地准备和袁绍进行对决,争夺整个北方的统治地位,所有的物资财力自然是要倾向军事,更不可能拿出多余的什么东西来,给什么大汉朝廷官员们作为体面之物,仪仗出行。
就连曹操自己,大多数时候都坐牛车,董承这里,又有什么好例外的?
但是问题是,董承并不这样觉得。
这大汉三四百年,还有做牛车的外戚?还有连牛车都半新不旧,缝缝补补,甚至有些破破烂烂的车骑将军?
说什么国事艰难,好,某也能理解,不开府就不开府了,车骑将军的仪仗什么从简也就从简了,但是好歹搞一辆像样子一些的车给某也成!
但是看看这牛车,陈旧就不提了,这车栏上面的横杆之处,竟然还能看到有虫子吃出的虫洞!董承每次上车坐着,都能看见,都觉得这几个虫洞就像是旁人嘲笑裂开的嘴,而那些虫子就像是在啃咬着他的心!
这,简直就是奇耻大辱!